Thursday, May 3, 2007

香港人贏了一步

◎ 梁慕嫻


香港特首選舉,引發我一場苦澀的激動。激動的是因為我真的看到香港贏了。贏了甚麼?香港市民贏回了一個快要被中共統戰去的特首。致於苦澀,當然,這只不過是一場未曾入門的幼兒遊戲般的選舉。

曾蔭權在宣佈當選的一刻,眼泛淚光,幾乎落淚,是做戲嗎?是做戲嗎?不是的,做戲哪能如此逼真。他是百感交集,真情流露,才會如此熱淚盈眶。不是為了得到 中共的認可,也不是為了那六百四十九票的賽果,這些他都事前知曉,哪能令他感激如此?香港市民不離不棄的支持,才是他感動落淚的原因。也許這是他畢生難忘 的經歷。香港市民不能用票,卻能用民調,用真誠嘉勉的對話,告訴曾蔭權他們才是老闆。當市民送給他一個大禮││認受性而令曾蔭權,真真正正地認識了這個老 闆之時,香港市民就把曾蔭權特首贏回來了。這是向前走的一步。

夾在中共與港人之間的特首

曾蔭權並不是一開始就自覺地接受市民的洗禮的。因為有競爭的選舉,他才會拋出詳盡的政綱,許下不少的承諾。他從原本高高在上,高傲自大的高官,變成落區親 民的候選人,自願給市民一個拒絕他的機會,到要修正自視精英的心態。他的反省是刻骨銘心的。關於政改和雙普選,他從最初認為,一切以中央為決定因素,沒有 中央應許,爭取也無用,強調雙普選是國家政策,對不可改變的事情要沉著接納,面對民主派的訴求,由無力感而至想發惡,到爽脆地承諾在任期內徹底解決雙普選 問題,還要大家一齊玩一舖勁的。曾蔭權是回歸到香港的核心價值上了。


溫哥華有一位時事評論員曾訪問過司徒華先生,他問:「如果香港成功爭取普選,選出來的特首都要聽取選民的意見,但同時又要聽命於中央,這個特首將如何當?」


問得好,問題的關鍵是,中央與香港選民這兩個老闆在價值觀上,政治事務上南轅北轍。香港特首處在這種水火不容的民主與專制的夾縫間,的確不容易,環視全 球,你能找到一位這樣難當的首長嗎?即使港英時代的港督們,同樣也有一個宗主國,但因為英國與香港社會均認同一樣的基本價值,他們也沒有面對這樣的難題。 所以,香港的特首之難當是世上獨一無二的。無論誰當上,哪怕是梁家傑,都會被這兩種對立的、民主與專制的觀念所撕扯排為兩面不同的性格。


曾蔭權和董建華很不相同
我始終認為曾蔭權與董建華是完全不同的。董建華是中央與香港地下黨合謀預先選定,然後有計畫地讓他慢慢曝光成為特首。這樣才算欽點。董建華由頭到腳認同中 共意識形態,甘心為他們所用而成為傀儡,讓地下黨人把著手來治港。他是無可救藥的,因而要把他轟下台去。這個階段可歸納為親共派掌權時期,本來是中共最希 望的治港模式。


曾蔭權則不算是「欽點」。中共迫於形勢,順著政局認同一個自己勉強可以接受的人為特首,是無可奈何的妥協,而香港市民也在民調中相應地表達了支持,也務實 地作了妥協,曾蔭權就當成了特首,而且連任了。我認為曾特首骨子裡是認同西方民主社會的價值觀,因而願意接受香港的核心價值,否則明知會當選還那麼費神去 辯論去落區嗎?換上董建華他才不會玩這一套。


中共和地下黨為要爭取曾蔭權向中共意願形態傾斜已很積極,很務實,很小心的。他們拿出的殺手撊││統一戰線,去拉攏,去懷柔。給予曾特首充份的尊重和方 便,讓他舒舒服服地當這個特首。如果曾蔭權的自由民主道行並不厚實,在中共強大的意識形態包圍下,時間一長,他唯有事事取個平衡,就會越來越迷茫喪失方向 和意志,以至最後背棄香港市民。爭取香港特首站在自由民主一邊而不是一黨專制一邊,教育他,拉著他,像這次選舉一樣,是香港市民在特區的特殊政情下的歷史 使命,是一場香港市民與中共中央的角力。好像一場拔河遊戲,香港特首就在繩子的中間。


我看,只要中國政制仍是一黨專政,無論將來誰來當特首,即使是普選產生的,情況都會是一樣。香港市民和民主派人士的任務就是不斷地與中共角力,把自己的特首拉回自己這一邊,而不是把他推向中共。直至中國出現民主憲政的曙光。
(梁慕嫻:前香港中共地下黨成員,現居溫哥華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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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澤東的殺人嗜好

◎金鐘

● 編者按:毛殺人如麻,國人家喻戶曉,今有大陸學者上電視為之作辯,一鳴驚人,本刊特以此輯作出回應。介紹事件,指出當前評毛的根本分歧是兩種價值觀的對立。

去 年在紐約一個大學生的藝術展上,看到一件回顧性的抽象作品〈二十世紀大屠殺〉,引起我注意的是其附件,一份統計表,紀錄了四十三次大屠殺主使人及死亡人 數。毛澤東排名第一,殺人數量四千九百萬,說明是「死於大躍進與文革」。我問一位女學生,資料從何而來?她不知其詳,只說是美國學者研究的數字。


如附表所示,殺人記錄前三名:毛、斯大林和希特勒,是公認的二十世紀三大暴君,他們的殺人記錄都數以「千萬」計。這項統計還包括三名美國總統:杜魯門原子 彈炸日本,死了五十萬人,尼克松越戰有七萬越南人死亡,約翰遜繼續在越戰中令三萬越南人死亡。可見這是一份美國自由派學者的統計。四十三項屠殺,總計死人 一億零二十萬。中國人佔百分之四十九。


這份統計的準確度,當然是大有爭議的。不過,從大的架構來看,還是可以反映二十世紀人類在專制獨裁和戰爭中遭受的犧牲,而死於極權主義的人,大大超過戰爭中的死者,佔七成九,近八千萬人。


殺人記錄是保密中的密中之密

中國人究竟在二十世紀死了多少?中國的學者專家至今仍是交白卷。美國軍方有歷次大型戰爭的死亡人數公佈,精確到個位數(如越戰五八二○九人,韓戰三六五七 四人),可是我們連國共內戰,雙方軍人死亡的概數也拿不出來,更不用說平民;抗日戰爭死亡人數,竟是「百萬」還是「千萬」也搞不清楚。


這些半個世紀以上的帳,不說也罷。


近五十年的非正常死亡,集中在毛統治時代。毛後,尤其近二十年,研究之風已經啟動,雖然,眾說紛紜,從建國的鎮反、土改到反右、大飢荒、文革,死於毛的獨 裁政策者,估算有多有少,但中共體制內外,加上國外學者,各自的結論都在「千萬」這個數量級上。少者二三千萬,多者七八千萬。


可以鄭重指出,對毛時代的研究和批判,焦點越來越集中,一言以蔽之:毛究竟害死了多少中國人?張戎的暢銷書《毛澤東:鮮為人知的故事》開宗明義提出,毛害 死了「七千萬」中國人。我不止一次解讀道,這本八百頁的書就是為了回答一個問題:毛怎樣成為獨裁者,七千萬人怎樣死去?有人說,這是主題先行,預設立場, 所以只收集毛的負面材料。


好。即使如此,除了這「七千萬」,毛也幹了許多好事。但這七千萬的帳,應不應該算?或者說這「七千萬」的負債,可不可以用他的進帳加以抵銷?從西方的前毛 派學者到台灣的前反共專家,不必提北京的御用文人了,都是用這種會計法在為毛解脫——毛讓中國人站起來了,長江大橋修起來了,衛星上天了,甚至貪官、妓女 都不見了……我在網上看到過懷念毛的數十條「不要忘記」。更多的研究者在著書撰文、開會演講,窮十年八年之功,論證毛的農業社會主義思想,評價毛的軍事韜 略,乃至文采風流,但是絕無僅有的、無人問津的或敬而遠之的課題是,毛殺了多少人?


顯然,中共官方在日趨失控的傳媒與出版管制,甚至在它的官方保密制度中,已在走向一條最後的底線,那就是毛和共產黨究竟欠了中國老百姓多少血債?毛當然是 天才,包括他破紀錄的殺人天才,他對數理化沒有興趣,卻創造出一個簡明的殺人公式:按比例殺人。這是他發動不間斷的政治運動的基本策略,打擊(包括批鬥與 關、管、殺) 對象控制在百分之五之內,無論怎樣對待這微不足道的少數,「佔絕大多數的人民群眾都是站在我們一邊的」。

換言之,這百分之五化為灰燼,我亦立於不敗之地。不說這個比例往往超額(毛在說打原子仗和大躍進時準備死人的比例已達一半和三分之一),即使不超過,以百分之一計,十億人口就是一千萬。在毛治下無辜死去的幾千萬人,不錯,大約在他的控制數字之內。


毛也說過極有智慧的話,他說,人頭不是韭菜,割了可以長出來,可殺可不殺的不殺。他當然深知人命關天,殺人抵命這些傳統的天經地義。因此,我們看到:共產 黨的殺人紀錄,那是一切黨國機密中的密中之密,一切核心機密中的核心。甚至可以預言,這部份機密的壽命可能比共產黨的壽命還要長。其管理之嚴,可能總書記 也不得調閱。相比之下,甚麼路線之爭,左右是非,成敗得失,冤假錯案,全是無謂之事,都可以揭曉和擺平。


他們不會忘記當年裹脅民眾參軍打仗賣命的一招,是拿出幾個階級敵人謀財害命的故事,召開訴苦大會,高呼「血債要用血來還!」


毛殺人歷史的三個階段
概括地說,毛的殺人史,可分三個階段:


一是將殺人合理化。從革命的暴力論,宣揚暴力是新社會的接生婆,到粗俗的「你不殺他,他要殺你!」「資本主義復辟就是千百萬人頭落地!」類似的宣傳,煽動殺人不可避免,成為「殺人放火、共產共妻」的依據。


二是將殺人合法化。這是奪取政權後的發展,制定各種嚴刑峻法,用毫無公正可言的司法形式,判處數以十萬、百萬計的反革命、歷史反革命、現行反革命死刑。前 中共公安部長羅瑞卿一九五六年曾證實過這種司法的「慘無人道」。這對一個革命成功後在和平建設時期的國家而言,是不可寬恕的罪行。


三是殺人的神聖化。如果前兩階段在蘇聯都出現過,那麼這個殺人萬歲的階段,純屬毛的獨創——這就是毛晚年發動的文革。文革以那樣上億人的政治瘋狂,以階級 鬥爭打倒「封資修」為名,實行大規模的階級滅絕政策,令千百萬天真的青少年成為打手兇手,致人於死地而後快。造成無數人自殺、被打死、被折磨死,甚至發生 道縣大屠殺那樣滅戶滅村令人髮指的事件。毛已經把殺人變成了全民性的狂歡,令一個文化悠久的民族變成一群嗜血的野獸。毛也在這場吃人的饗宴之後死去。


北京學者讚美毛的殺人政治學
當中華民族經過毛數十年血的蹂躪之後,毛的繼承者們驚於共產黨罪孽深重,他們給甦醒的國人以種種物質的賄賂,以期新的一代又一代忘卻那些血腥的往事,改寫 歷史,作新時代的洗腦。同時禁制言論,沒有人敢於或有機會清算毛的罪惡。他們甚至也不敢再為革命暴力作理論上的闡述。


然而,最近一位大學教授蕭延中,百無聊賴,竟作起文章,還上電視講台為毛的殺人歷史巧言辯護。搬出西方學者的甚麼理論,給毛作心理分析。通觀他的那篇一萬 四千字的〈試論毛澤東「革命犧牲」的政治學〉,透過晦澀玄奧的學術詞令,把毛號召人民作無私的犧牲,美化為「革命的永生」。本欄「一個觀眾」的文章已有清 晰的剖析。蕭援引的那位研究「暴力與倖存者」的美國教授羅伯特.利夫頓,對中國革命與現實的了解,不過是搜羅毛在一九四九年之前關於為革命不怕犧牲的若干 講話,便煞有介事地構建學說,稱毛把死亡與犧牲內在聯結之後,對死亡的焦慮便「轉化成為深沉的動力,昇華為崇高的道德」。毛「這位征服死亡的英雄已成為中 國永世長存的象徵。」還說,毛的生涯不斷和死亡較量,「成功地改善了自己民族的境遇。」


蕭延中讚揚毛反覆說「共產黨員連死都不怕,難道還怕困難嗎?」是反映毛革命和辯證法的徹底性。他的結論是:毛成功地把對死亡的恐懼轉變為傲視死亡,而成為 戰無不勝的全能的領路人。毛的生死辯證法,已使生物性死亡被「符號性死亡」所替代,革命犧牲已被陶冶結晶成具有神聖意義的政治學。他甚至斷言,毛這種政治 學邏輯,在「一九四九年以後仍發揮著非同小可的持續功能。」


如果說,那些洋教授食中不化,還可作為笑料一粲,那麼,這位人民大學五十二歲的政治系副教授,就只有令人不齒。他應該去問問他的那些倖存的親友,「革命」名下的死者,是不是一堆神聖的符號,而不是鮮活的生靈?


在慾海中浮沉自甘腐蝕的今日中國士人,也許不必苛求他們。但必須指出在評毛論壇上,無論華洋與雅俗,根本分歧乃是價值觀的分歧。


究竟是人、人的生存、人的尊嚴高於一切,還是所謂革命、理想、國家高於一切?在認同前者的當代普世價值中,人權是高於一切的。然而,在共產黨的哲學中卻是 顛倒的,在中國封建倫理的傳統中也是顛倒的。毛正是這兩種顛倒的集大成者。蕭延中和利夫頓只引用毛借以取得政權之前的豪言壯語,為甚麼不面對一九四九年後 的大量死亡?


毛澤東頑固地反世界潮流而動

應該補充的正是,毛的大規模殺人是發生在國際共產運動開始作深刻的自我反省之後。這一點,具有特別的警示意義。


眾所周知,中共革命並取得大陸上的勝利,很大程度是以斯大林為首的蘇共援助扶植的結果。包括複制紅色恐怖暴力專政在內。但是,斯大林一九五三年逝世後,蘇 共立即捲起修正潮,並在一九五六年的二十大公開揭露與批判斯大林,在一系列的政策與理論的突破中,最震撼人心的批判,就是斯大林的濫殺無辜。引起東西方一 致的共鳴與憤慨。


蘇聯歷史學者、作家從國安資料中,驚人地發現,在一九三六至三九年的大清洗中,至少五十萬人被處決,莫斯科有時一天就槍斃上千人。在斯大林統治時期的被害 人數,估計達一千五百萬;斯大林死時,仍有一千二百萬人關在勞改營。這種政治恐怖,大大超過歐洲歷史上的紀錄,西班牙最殘酷的宗教裁判所,只燒死一萬人, 法國革命雅各賓專政,上斷頭台的只有一萬七千人,而沙皇治下,十九世紀一百年處死政治犯也只有幾十人。斯大林殺掉的包括黨政軍的大量高幹,包括中央委員、 元帥和數百名將校軍官……


這些確實的情報,毛和中共高層絕對知悉,我曾在中共官方有關八大的材料中,看到毛等人亦表示對蘇共二十大的肯定,他們公開也承認斯大林有「錯誤」,但是毛 內心的真實、他那反人類的冷酷心理,是後來才為人知:他根本反對否定斯大林,說俄國人把兩把刀子(列寧、斯大林)丟掉了一把(斯大林),另一把也快丟了。 何謂刀子?殺人工具也。毛欣賞的是列寧斯大林的殺人本領。


可見毛留戀的迷信的仍然是幾十年前佔山為王,殺人放火的共產黨!因此,口出好戰狂言(世界大戰死一半人口,換來一個新世界),大躍進餓死幾千萬人,無動於 心。親自發動一個又一個運動,「八億人口,不鬥行嗎?」鬥鬥鬥!殺殺殺!血流成河,哀鴻遍野——便都在他的內心邏輯之中,人民的死亡成全他崇高的「道德境 界」。老子說,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;聖人不仁,以百姓為芻狗。毛就自我塑造了一副絕不仁道、視百姓為草芥的千古暴君形象。


在黨內,和劉少奇的分歧,實質上仍然是關乎死人問題。人為的錯誤導致三千萬人死亡,使劉少奇良心發現,形成高層衝突,七千人大會,而後文革,千百萬人頭落地。

  在我看來,無論學者專家,還是學生市民,只要面對那血淋淋的歷史,面對二十世紀的也是人類空前的踐踏人權的記錄,批毛,已不再具有學術上的需要,而只是一個法律問題:追查如山的血案,對殺人元凶進行公開的缺席審判,然後,在天安門廣場豎立一個受難者紀念碑。


中國的民主化,如果無法越過這個障礙,徹底清算毛的罪行,及其留給繼承人的殺人基因,那麼在必將到來的共產大廈倒塌的一天,難免還會有一場大流血。

(2007年4月27日? 香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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